【怛罗斯】46 上
“Çok yakışıklı olmuşsun, Aslanım!”(你看上去可真俊俏，我的狻猊！)
Gülsüm自豪地笑着，为儿子戴上了那特制的包头：
与平日里那顶洁白的包头不同，这抹黑色的更像是豊朝缠绕男子头顶的幞头，轻便粗犷，毫不掩饰置于鬓间的硕大绳结。
佩戴前胸、腰间闪闪亮亮的银饰，一身黑白相间的衣装，则是萨辛大都男子们节日里传统的盛装。*
(油管@Arms Control Center)
(两地服装、舞蹈相似，就大致按着这个希腊版写了😂 请无视这些弹夹😂👍🏻)
“Öyle mi, Valide?”(是吗，母后？)
Hakan挑着嘴角笑了笑，挥手遣散了为自己整理衣衫的侍从们。
“Bence de!”(我看也是！)
远道而来的皇姑母，那位长公主，也是这般笑眯眯地附和着，满是得意地望着面前的侄儿。
“Bayıldım!”(看着就喜欢！)
Yilmaz部的Meral可敦夫人自然也不落下，跟着赞叹——可她这满面堆笑的面容，却得到了亲女儿Sibel不屑一顾的一通瞪眼，只得悻悻地保持沉默。
由桅杆撑起的御帐，为众人阻隔了当空的烈日，也让田野间流窜的飞蝇知难而退。
帐下，玛尔琪玛矗立一侧，默默倾听着眼前一家人的热闹的对话。
“Ya anne, yeter ya!”(哎呀，阿娘，够了呀！)
抱着胳膊在一旁看了个够，这位家族的小妹受不了母亲、姑母没完没了的唠叨，终于想着将她的阿兄从那些妇人们的摆弄中解救——
“大家没听到外头的祖呐乐声吗？”Emine顺手指了指外头，一脸焦急，“我看那些巴依们饶是再年长，再腿脚不便，如今也快跳完整支舞蹈了！”
“我们得回到看台上去！”她可满是急不可耐地跺了跺脚，“全城都看着呢！”
今日，在大都城外的一片草甸之上，全城的居民，乃至从远方各桑贾克赶来的，都齐聚一方。今日，高高在上的众汗之汗将依照草原之上的习俗，携各位身居高位的巴依大人们一同舞蹈。而那曲舞蹈，却并非等闲的娱乐：
雄壮的战舞，是为了缔结契约——这一曲舞蹈，将缔结Emine公主与豊朝皇帝李承鄞的契约，缔结萨辛与豊朝修好的联盟！
“瞧瞧我们，怎么能误了你的大事，我的小火焰！”
Gülsüm的心情不错。见缝插针地捋平儿子衣襟间的褶皱后，她这才眉开眼笑地挖苦起女儿来：
“要是豊朝的使节大人等不及，不肯跳这支舞了...到时你嫁不出去，可如何是好？”
说罢，她在众人的哄笑声中，朝着那脸已然比日头还红的女儿俏皮地眨了眨眼。
一旁，玛尔琪玛也陪上了一个默默的淡笑——不错，今日的这曲舞蹈，作为千里赶来的豊朝使节，李承鄞当然是那主角之一！今天，他也将一身华服盛装，与众人共同起舞。
“阿娘！”另一头，不出所料，Emine红着脸忿忿道：“您就放过阿兄吧！那些侍从们已经折腾着，打扮了他一个早晨了！”
她箭步上前，一把将母亲的胳膊挽去，打算离开。
“哎呀，走吧走吧！”一旁的Hakan佯装皱起了眉头，打趣道：“真是没心没肺的姑娘，我亲爱的妹妹是也一刻不愿在家中多待，等不急甩了我们，搬去遥远的东边了！”
“阿兄！”
Emine回头，抛来一记刀眼——私下里，这位豪迈活泼的公主依然与位汗位之上的兄长亲密无间，根本不顾那些女官口中烦人的各种规矩、礼节！
“大家都散了吧！”
Hakan爽朗地笑着，示意侍从们掀开帐帘，好让众人离开，遂了Emine的愿。
玛尔琪玛也俯身屈膝，礼毕之后，打算同众人一并离开。
“你留下。”
众人若无其事地纷纷离开，也只有Emine向着玛尔琪玛抛来一抹笑意，意味深长。
“Hünkarım!（陛下）”待众人离开后，玛尔琪玛惴惴不安地向前，等候发落，“请问...您有什么吩咐？”
她低垂着脑袋，有些慌张。
“昨晚下了一夜的雨，今早却是个大晴天...”Hakan喃喃自语般，问道：“后来，你可睡得安稳些？”
玛尔琪玛却不知该如何作答——昨夜的狼狈，她不堪回首！那疯狂的夜晚，她可不想再回顾昨夜间的“不速之客”，更不想想起尔后发生的一切！
见她默不作声，Hakan倒是回过身来，背着手缓步靠近：
“我原以为，你肯定不想再看见我的面孔...”悠悠站定，他没好气地笑道：“怎么，今天一早你依然出现在这里，还是按时赶来当值？”
“请您原谅...”玛尔琪玛有些不安地吞了口唾沫，缓缓道：“我是您的女官...又怎么能不时时刻刻陪伴您的左右...这...这本是我的职责所在...”
“女官？”他不屑地嗤笑一声，“你们东方的女人还真是奇怪，竟对这个苦差爱不释手...”
玛尔琪玛压低了脑袋——倒不如让沉默不言，代替了这些空洞的话语，掩饰她的不安吧！
“手上的伤口呢？”他不再逼迫玛尔琪玛，只是若无其事地问道，顺手将一柄镶嵌着珍珠宝石的匕首别入宽大的腰带间：“还疼吗？”
她默默摇了摇头。
“仪式结束后，我让Nurcan阿娘为你瞧瞧吧...我看这伤口还挺深...”玛尔琪玛的沉默，最终让Hakan心软，淡淡叹了口气，“只有苍天晓得你做了什么，才把自己伤成这样...”
“感谢您的记挂...”玛尔琪玛有些吞吞吐吐，小声道：“多谢您的恩赐...”
她依然低垂了着脑袋，不敢直视那双明亮的绿眼。
御帐外头，盛会中热闹的乐声正源源不断地传入；而在那高挑的帐幔下，冷冷的寂静却吞噬了一切，凝结了两人间的空气。
“昨夜又是风雨，又是闪电的...也不知道Cem小殿下是不是睡了个好觉，不曾被那可怕的天气吓到...”着实受不了那窒息的寂静，玛尔琪玛不得不寻找着其他话题：
“孩子们都是这般，分外害怕打雷的日子...”
话音回荡在帐中，缓缓消逝，可玛尔琪玛依然久久等不来Hakan的回答。
“Esra，我的玛尔琪玛，我烈火般熊熊燃烧的红枫...”
无言了半晌，在那一声长长的叹息中，一只温暖的大掌轻轻抚上了玛尔琪玛的脸庞——Hakan缓缓托起她的脑袋来：
“昨夜，你说什么也不肯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...”
玛尔琪玛不得不抬头，躲闪再三，却也只得直视着面前的那双绿眼。
“我听到，你凄厉的呼喊声中，有着我小狻猊的名字...我听到，你呼喊着Sadik与Ali的名字，喊着他们去查看我的孩子...你扯着嗓子大声呼救，说有人要不利于他...”
一种分外复杂的神色爬上了Hakan那双斑斓的绿眸，他吐了口气，又淡淡道：
“我不知道你的梦魇是什么，可我却可以肯定，你的歇斯底里，只是为了守护我的Cemosh...”
“感谢上苍，将你带来我这个可怜孩子的身边，时时刻刻疼惜、牵挂着他...”
有些粗粝的拇指腹轻轻划过玛尔琪玛的脸侧，Hakan欲言又止：
“既然如此，你又...你又为什么要推开我，为什么不肯留在我身边，安心陪伴着你早已牵肠挂肚的这个孩子？”
玛尔琪玛的脸色变得惨白，跌跌撞撞地挪动着步子，打算挣开Hakan的爱抚。
“照顾我们的Cem皇子，是您予我的殊荣...”玛尔琪玛别过了脑袋，小声支支吾吾：“这些，都是我为宫中女官的分内之事，不足挂齿...”
他却反手拉住玛尔琪玛的肩头，生生将她定在原地——
“你忘了我们在那奇迹之树上系的丝带吗？”不顾玛尔琪玛的躲闪，Hakan接着悠悠道：“你美好的祈愿早已实现！”
“多亏了你无畏与忠诚，我才安然无恙地回到了我的小狻猊身边...可如今，我的愿望，是否也该实现了？”
玛尔琪玛闭上了双眼——奇迹之树下，这位众汗之汗的愿望，这位坐拥草原万里江山的雄狮所祈愿的，只是想让她从过往中放下，从往日的阴霾中破茧重生。
这些，她能做到吗？！而不远千里寻来的他，又能许她做到吗？！
“陛下...我只是...”玛尔琪玛深吸一口气，正斟酌着该如何作答，“我...”
厚重的帐幔被突兀地掀开，一位侍从毕恭毕敬地缓步入内，弯腰行礼。
突然闯入的外人，让Hakan立刻收起了方才的柔情，一把将手抽回，恢复了平日中的威严——
“什么事？”
他又将手背在身后，问道。
“陛下，豊朝的顾使节大人准备妥当，按您的吩咐正在帐外等待...”那位侍从恭敬道：“是否请他入内？”
他也来了？！玛尔琪玛暗自绞紧了手边的裙裾，心中忐忑——经昨夜一番，她更不知该如何面对李承鄞！微微抬眼瞥了瞥身旁的Hakan，玛尔琪玛的心却沉入了幽谷之中，几乎让她窒息。
依然被蒙在鼓里的他，那早已满腔怨愤的李承鄞，与自己同处一室，玛尔琪玛根本不敢想象会发生些什么。
“让他进来。”
Hakan倒是回答的不假思索。他显然并未觉察玛尔琪玛心间的暗流涌动，毫不犹豫地吩咐了下去。
很快，帐帘被两位侍从再度掀开。
事已至此，玛尔琪玛只得急忙按礼节，退开一侧，恭恭敬敬地弯下腰去。收住了方才心中的担忧，她努力保持着端庄，不让自己的惴惴不安露了马脚。
不一会儿，一个高大欣长的身影踏着轻盈的步伐，来到了两人的跟前。
“顾使节大人！愿苍天也赐予了你一个美妙的上午！”为尽地主之谊，Hakan率先敞开了双臂，笑着朝那弯腰作揖的人影道：“不知昨夜，你可还满意那方庭院，又是否住得舒适？”
使用遥远的朔博语同豊朝使节沟通，也算是近日萨辛皇室不成文的规矩。虽有译官时刻陪同，可他们依然坚持亲口与李承鄞交谈。
除去其他琐碎的国事，这位东方使臣的任务便是两国联姻的大事——玛尔琪玛记得，Hakan是这般同自己解释的——他当然得同寻常人家一般，以兄长的身份亲自过问！
而昨夜，首次由外国使节出席的那场家宴，也源自这个淳朴的念头！
偷偷抬眼望去，玛尔琪玛见到了面前的李承鄞——昨夜那副沮丧的模样，早已在他的眉眼间烟消云散，取而代之的则是那灿烂的笑意。
只是可惜，这阳光般明媚的笑容，在玛尔琪玛的眼中，确是同冰霜般刺骨，一阵阵地刺痛着她的心。
一改平日里那身鲜艳宽松的华服，今日的李承鄞选择了与众人相似的黑色衣衫。
束紧的袖口，缀金的衣襟，略短的下摆，无不让这件豊朝的衣袍间显露出西境胡服骑装的影子。而不同于其他人的包头，李承鄞则依照中原的习俗，将黑亮的秀发束于头顶，收于金冠长簪下。
(微博@电视剧东宫)
玛尔琪玛悄无声息的打量，好似也引来了对方的注视：在转瞬即逝间，她好似也见到了李承鄞悄然袭来的目光——那双鹰隼般锐利的视线飞快地扫过她的周身。
不得已，玛尔琪玛只得再度压低了脑袋，狼狈不堪地躲开。
“承您照顾，”李承鄞迅速收回了视线，按着豊朝的习俗，深深作揖，答道：“您的盛情，我不甚感激。”
说着，他顺从地上前，拉过Hakan探出的手，轻轻吻过，又将它捧起，在额头贴过，以示敬意。
可笑的是——玛尔琪玛不禁腹诽——又有谁人知晓这般臣服之人，是与萨辛雄狮一般尊贵之人？！
今日，这条伟岸的东方巨龙肯低身下气，屈尊受辱，日后，他定然睚眦必报，加倍奉还！
想到这里，一阵战栗不由地窜过玛尔琪玛的脊背，而她更是咬紧了下唇，这才忍下了这心中滔天的波澜。
“我曾听说豊朝的男儿们含蓄非常，不肯轻易在人前舞动，”Hakan望着面前恭敬低头的李承鄞，接着欢快道：“你愿亲自参与我们的舞蹈，着实让我十分惊讶！”
“感谢你肯遵循我们的传统。”
“陛下谬赞！”李承鄞也微笑道：“从上京出发之时，天子便命我学习西域萨辛的各方习俗，以表豊朝对您的敬意，更是对Emine公主殿下的敬意。”
“入乡随俗，是我们天子陛下的诚意，也是我为中原臣子的本分。”
满是客套的话语脱口而出，李承鄞依然保持着满面的笑意，丝毫不显出那其中的异样。
倒是在一旁倾听的玛尔琪玛，心中愈发七上八下——她无法想象，李承鄞究竟是如何做到这般天衣无缝的伪装！而高傲尊贵的他，又是如何暂且抛下自己惜之如命的气节，向着Hakan低下头来！
“你的手怎么了？！”
突然，一声惊叹，如闪电般穿过玛尔琪玛的耳鼓，险些让她一个趔趄。
面前，Hakan诧异地望着李承鄞缠绕着绷带的手——而后者，依然保持着那作揖的姿态，好似也对这通突如其来的询问措手不及！
“怎么回事？！”Hakan接着问道：“这些人都是怎么照顾你的！怎么还能出这种岔子！”
“Ağalar！(来人！)”他蹙起了眉头，一抹愠色爬上了脸庞，呼唤着帐帘后待命的侍从，“昨夜是谁侍奉的使节大人？！”
一旁，玛尔琪玛则摒住了呼吸，大气不敢出一口。
“陛下不必为这小事劳心！”
正在这千钧一发之时，玛尔琪玛却再度听见了李承鄞的嗓音响起。
不同于玛尔琪玛，他声线平静，波澜不惊。
“要怪，这事也只得怨我自己不慎，”李承鄞恭敬道，又堆起了笑意，“怪不得那些侍从们！”
“昨夜，大雨滂沱，本想着去庭院间走走的我，甚觉无趣，”他装模作样地解释：“正好果盘中又有长公主殿下从Amasya*桑贾克捎来的时令果品，我便挑了颗桃，打算削了皮尝尝…”
(turkishfoodtravel.com)
“是我低估了萨辛利刃…”李承鄞满不好意思地扯出一弧微笑，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，“这一分神，便不小心削着了手…”
“苍天在上，但愿这没什么大碍！”听罢，Hakan若有所思地瞧了瞧那圈厚厚的绷带，又道：“那么，那些侍从们可为你请了医官处置？”
“这点小伤，又值深夜，”堆了笑，李承鄞道：“我又怎么好意思叨扰医官们？”
“若是我大张旗鼓，此事必定也会惊扰您安寝…我又如何能这么做呢？”
说着，他又弯下腰去，恭恭敬敬地作了个揖。
直到这时，玛尔琪玛才暗自长舒一口气——镇定自若地在人前伪装，向来都是李承鄞所擅长的！
“你们兄妹二人，真是一模一样…”听罢，Hakan却轻声笑了起来，“不肯随意劳烦他人的收敛性子，也如出一辙！”
他回头瞥了瞥身旁的玛尔琪玛，笑意却变得有些莫测：
“巧得很，我们的Esra，昨夜也不甚割伤了手掌…”
(“Rise of Empires: Ottoman - Mehmet vs. Vlad”)
评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