百里风蕖

【怛罗斯】45 中


  明亮的闪电划过天际,接踵而至的是声声震耳欲聋的轰鸣。

  玛尔琪玛默默坐在那窗格前的妆台前,有一搭没一搭地梳理着一头黝黑的长发。紧紧的发辫绷着她的头顶,而如今终于解下条条固定的丝带,她忽然感到一丝前所未有的放松。

  头皮传来的疼痛也好,今天所出的桩桩棘手事件也罢,玛尔琪玛奋力梳开发尾最后的纠结,深深叹了口气——总算是结束了!

  至少,她安然无恙地熬过了今天!

  沙,沙,沙——

  细细密密的雨珠坠落在郁郁葱葱的树叶之上,水滴声愈发响亮。天空中的浓云仿佛清晨时分一般,裹挟着厚重的水汽,卷土重来。

  该来的,还是来了——玛尔琪玛回头望了望那随手放置于床铺之上的浓紫手绢——和窗外的这场大雨一般,她躲得了一时,但也仅仅只是“一时”罢了!

  放下手中奶色的象牙梳,玛尔琪玛抬眼望着窗外朦胧的雨景:可惜失了月光的照耀,外头一团漆黑,全然掩盖了庭院中的美景,更是遮挡着那不远处传来阵阵涛声的汪洋。

  多年前,她也曾默默注视着坠落的雨珠,感慨这雾气弥漫中雨景之美。

  可那时,她却遥在豊朝的中原,遥在灯火通明的上京街市中,也依然是那高高在上的贵女,是西洲王国的九公主,也是豊朝太子的正妻。

  那么现在,她又是谁呢?

  

  宴席之上,觥筹交错,就着舞女与乐师们娴熟的技艺,在场的所有宾客都倚坐在硕大柔软的靠垫间,乐在其中。玛尔琪玛作为女官,却也被破例赐座,出乎意料地与众人同坐一桌。

  不同于平日里前朝的宴会,于后宫大宴会厅(Hünkâr Sofası) 举办的不外乎,都是其乐融融的家宴——而远道而来的李承鄞,却成了萨辛有史以来的特例,那唯一一位参与皇帝家宴的外男、异国使臣。

  要是他们知道真相,要是他们知道李承鄞的真实身份,这场宴会只怕是会成了那载入史册、够后人议论千古的稀奇事儿!

  “我亲爱的侄儿,既然我们难得团聚一块儿,又是为了我宝贝侄女出嫁的家事,那我便直接开口问了...”

  玛尔琪玛记得,萨辛的长公主殿下,那位嫁于西部Amasya桑贾克总督的公主,满面红光地放下了手中的银勺,欢快道。

  “我的好奇心简直像钝刀宰羊一般,让我急不可耐!”

  同时,Hakan同寻常人家一样,也尽着主家的待客之道,厚待远方而来的贵客。这会儿,他正熟练地剔着羊骨边的肥肉,为全桌的宾客分发着。

  只见这位草原之上的众汗之汗利索地用银刀切着整只香喷喷的烤羊,不等李承鄞答应,便先挑出两块肥瘦相间的嫩肉,放入他盘中。

  “说吧,我的阿姑,您请问吧!”

  他忙得不可开交,头也不抬,便满口应下。

  玛尔琪玛记得,正端坐她对头的李承鄞好似有些惊讶那置于他盘中的肉片,思索了好一会儿,才用银勺碰了碰晶莹剔透的肥肉。

  在豊朝等级森严的宴会间,怕是谁也别想得到那九五之尊的亲自“服务”——她也记得自己如是想着。

  失了筷子的豊朝人,面对那一桌的美食,根本无从下手!

  昔日,李承鄞曾取笑自己不认得螃蟹,今日,可算是轮到玛尔琪玛也来瞧瞧这位豊朝人在异国手足无措的模样!

  抬手指了指餐盘边的闪亮银刀,玛尔琪玛依然努了努嘴,示意他用刀与手指,沿着羊肉的纹理切开,小口品尝。

  “我的狻猊,我亲爱的孩子,咱们这里...这大都的宫中...是否即将传来又一位小皇子的欢笑声...”

  长公主吞吞吐吐话音刚落,玛尔琪玛记得,那阵令人浑身发毛地死寂,即刻席卷了整个宴会厅,让所有人停下了手头的动作,难以置信地抬眼瞧来。

  “阿姑!”——对了,率先打破沉默的是就坐于玛尔琪玛身侧的Emine,也是这位小公主先红了脸,满不好意思地嘟囔起来——“您在说什么呀...您看我们的使节大人还在呢...您怎么能...”

  青涩的少女最是受不了妇人们叨念这些,她羞红着脸迅速瞥了瞥李承鄞,而后者则只是平静地搅动着银碗中的浓汤,一言不发。

  “哎哟,亲爱的孩子,你的阿兄为帝国开枝散叶,又有什么好害羞的呢...”

  “可是阿姑...”

  “我的狻猊,我都瞧见您母亲备下的几只嵌满宝石的摇篮...”

  那位长公主却并不理会侄女的阻拦,接着道。

  “公主殿下...那其实是我们为Emine...”这会儿,就连Hakan与Emine的母亲Gülsüm皇太后也坐不住了,赶忙附和解释道:“我的狻猊...他...”

  “Gülsüm,我懂如今是你统领我们陛下的后宫,也是你为陛下母亲的职责...可这么大的好事,你为什么要遮遮掩掩呢?难道不该在宫中分发炸菓子,让众人都喝上喜庆的果子露?!”

  就这样,本就小心翼翼的Gülsüm还没来得及将话说完,便被那长公主直直搪塞了回去,不好再说些什么。

  “请您垂怜垂怜您煎熬中的姑母吧,告诉我,是哪位幸运的Gedikli(御前侍女)?”

  志在必得,长公主根本由不得旁人解释,愣是一股脑儿,将心中所想和盘托出——

  “是她吗?那位与我们同坐的Esra姑娘?”

  她若有所思地望了望玛尔琪玛,春风满面。

  “我听说,Esra是您唯一的御前女官...还是一位来自东土的绝美佳人...苍天为证,宫里可从来没有过东方豊朝那儿的女子!”

  “她们都说Esra与狮子一般骁勇无畏,更是生生凭一己之力,从那群不知廉耻的叛徒手上救下了我们的小狻猊…”

  “愿先祖的英灵庇佑萨辛的疆域,庇佑您的宝座——这个宫里可很久不曾听到婴儿的啼哭了...”

  “Kız oğlan farketmez*...是个小月亮,还是个小狻猊,那都好呀!”

  “请您告诉您的姑母,要真是这样,您是打算予她睐人(Ikbal)的名号吗?”

  ……

  

  长公主口中的摇篮,不过是为Emine远嫁所准备的嫁妆罢了!

(Pinterest @Imperia Osmania )

  后面发生的一切,谁又究竟说了些什么,在玛尔琪玛的脑海中已然模糊成了一团。

  她不知道自己颤抖的双手是否令人生疑,更是不晓得自己惨白如石灰的面色是否引人注目。

  玛尔琪玛所唯一清晰记得的,只是对座李承鄞的那双眼眸,那双深不见底的黑色眼眸——她记得那双锐利的眼眸凝望着自己,深不可测,烧灼的目光好似匕首般将自己刺穿。

  那么,Hakan又如何作答呢?

  回头看了眼那浓紫的手绢,玛尔琪玛深吸一口气,整理着思绪,让那段混乱的回忆逐渐明朗——


  “Esra的确是我最为信任之人,是我亲密无间的友人,也是我感激不尽的救命之人...”

  那双斑斓的绿眼也转而深深凝望着她——

  “我烈火般的红枫,我美丽的羚羊,不同于这里的任何女子:她是我最为珍视之人,而我与她,自然不能同寻常一般...”

  骨节分明的手指探来,轻轻抓住那双微微战栗的手掌,抚平她的僵硬——

  “当然,愿苍天庇佑,我也期盼着,我的羚羊也能陪伴着我,陪伴着我的小狻猊,也能有朝一日成为我皇子们的母亲...”

  ……

  

  想到这里,一股溺水般的窒息涌上心间——她记得,她记得李承鄞在席间那抹转瞬即逝的阴郁笑容。玛尔琪玛不得不跌跌撞撞地从那妆台边起身,抓起小几上的水壶,猛灌了几口冰冷的凉水,这才缓过气来。

  那么,情急之下,自己又说了什么呢?

  

  “愿苍天庇佑...希望一切如您所愿...”

  

  在人前,除了这些,她又还能说些什么呢!

  只是,此话一出,李承鄞手中用那来擦拭油脂的馕饼,也在这一瞬间被毫不留情地攥入掌中,捏得稀烂。


  豆大的雨点砸落在窗格之上,呼啸的狂风卷着习习凉意,透过窗板,渗入房中。

  跳跃的烛火间,忽明忽暗中,玛尔琪玛收回了那令自己身心俱疲的思绪,打量着铜镜之中的自己——

  身着长长绸缎睡袍的玛尔琪玛,任由一头秀发随意垂落肩头,不做任何修饰。可是她记得,昔日,她在豊朝之时,每日就寝前,永娘都只为她拆下那部分的发髻,以便一早梳妆打扮。

  失去了豊朝女子复杂多样的发髻,退下了那身薄如蝉翼的纱衣睡裙,玛尔琪玛如今的模样,同上京东宫之中的自己相去甚远。

  “你到底是谁?你该是谁?”

  伸手抚过自己的脸颊,玛尔琪玛出神地望着镜中的自己,喃喃自语——

  “你是西洲高贵的九公主,豊朝的太子妃殿下?还是西洲平平无奇的玛尔琪玛,萨辛的Esra皇妃殿下?”

  不等她细细思考,一道划破天际的闪电破空而过,紧接着,那盏摇曳的宫灯便在无孔不入的狂风中骤然熄灭。


  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。。。

  “走啊,公主殿下,快走吧...”

  “别再为难属下了...”

  “走啊...”

  浓雾之中的森林间,那浑身是血的丹蚩大汉正绝望地催促着玛尔琪玛。而下一秒,一杆浸透热血的长矛从大汉的胸口破体而出——鲜血静静地滴落,流淌在早已污秽不堪的泥泞之中。

  “公主...您...您...”

  面对眼前的惨状,玛尔琪玛扯开了嗓子,想要呼救,可惜她张大了嘴巴,却一个音节也无法发出,仿佛哑了一般!

  “公主...公主...”

  大汉喉头的鲜血正不停地涌出,随着他气若游丝的话语咕咚咕咚涌出血泡。

  “走吧...走吧...回家...”

  最后一丝力气终于离开了那具结实的躯体,大汉轰然倒下,与地面之上的血污、泥浆融为一体。而贯穿他胸口那杆长矛,则如同胜利者的旗帜一般,被一人无情地从后拔出——

  是李承鄞!是他一身戎装,手执那柄长长的凶器,朝着玛尔琪玛灿烂地笑着,伸出那浸润着浓浓血浆的手掌,开口道:

  “回家吧,我的妻!”

  “是你逼的我...他们本不该遭此命运...”

  “回去吧,难道你想瞧瞧我还能做些什么吗?”

  玛尔琪玛惊恐地抬手,发现不知何时,她的双手竟也同李承鄞的一般,沾满了腥臭的血。

  而就在这时,无意间的一瞥,也让玛尔琪玛瞬间毛骨悚然,瞪大了双眼——

  血泊之中,横躺在地的并非那位高大的丹蚩大汉:污泥沾染的卷发,稍小却结实的身形,满是青筋、老茧的手掌,那双原本炯炯有神的斑斓绿眼正空洞地望着自己,似失望,又似心痛...

  那是Hakan,那是惨死在玛尔琪玛面前的Hakan!

  玛尔琪玛终于恐惧地尖叫起来——

  “Hayır(不要)!”

  热泪划过她满是污秽的脸颊,她跪坐在地,惊叫哭泣,撕心裂肺。

  “看来,你还是不肯随我回家去...他依然让你犹豫不决...”

  一阵缓缓的脚步声,轻轻踏过泥泞,一点点地逼近玛尔琪玛——

  “最后的了断,还是得我替你完成!”

  利刃呼啸着从剑鞘中滑出,伴随着那道可怖的寒光,玛尔琪玛见着李承鄞依然微微笑着,却突然怒吼着挥剑,朝脚下之人砍去——

  

  “Hayır(不要)!”

  一道惊雷劈过天空,无尽的雨水连绵不断地冲刷着紧闭的窗板。这些嘈杂的声响,也最终将玛尔琪玛从可怕的梦魇中拽回。

  一身冷汗,玛尔琪玛无力地躺在床铺之上,大口喘息着,动弹不得。

  自从Artvin的事件之后,她几乎日日都受梦魇所扰,每晚都能瞧见那些族人在自己眼前垂死挣扎,一遍又一遍地瞧见他们是如何在自己的面前横尸遍野。

  只是很久,很久以来,她都不曾梦到李承鄞,梦到他一身戎装,浑身鲜血!

  夜色已深,大雨依然没有减弱的迹象。一团漆黑之中,玛尔琪玛静静数着自己的呼吸,以便平复心境,好重新入睡。

  “哒——”

  突兀的声响,却在原本幽静的卧房中传出。

  “谁?!”

  浑身的肌肉仿佛在一瞬间紧绷,玛尔琪玛从床铺上一跃坐起,警觉地查探着四周。

  “哒——”

  又是一阵细微的响动。

  可玛尔琪玛聚精会神,又怎么会错过这些小小的异常——从Artvin的山岭中归来后,她便同惊弓之鸟一般,日日绷着神经,一刻不敢松下自己的警惕!

  缓缓伸手,玛尔琪玛探入枕下,寻找着那柄娇小的匕首,紧紧握住。

  那原本只是仪式所用的小小装饰,如今却成了玛尔琪玛从不离身的自保之器。

  “是谁?!快出来!”

  她颤抖着喊道,可是依然,空荡荡的房间中,只有她自己的回声应答着她的询问。

  明亮的闪电再度劈开了天空,幽暗的卧室暴露在转瞬即逝的明亮中——原本不该开启的木门,如今却有着一条小小的缝隙,正透着走廊中那明亮的火炬之光!

  一阵彻骨的寒意窜过玛尔琪玛的周身——她迅速掀开被褥,跌跌撞撞地摸索到了床头的刀架,毫不犹豫将那闪着森森寒光的金错刀一把抽出。

  紧绷的神经让玛尔琪玛的手有些发颤,可她的思绪却再明朗不过——就在那一瞬间,她仿佛又回到了那片幽暗的Artvin森林,回到了那被追兵四处追杀的可怕日子。

  轻手轻脚地挪着步子,玛尔琪玛警觉地环顾周遭的一切,提防着所有能隐匿一人的可疑之处。猛然推开那扇半掩的木门,她竖起了耳朵,仔细聆听着那细微的脚步声。

  只是,灯火通明的走廊之中,一切如常。

  除了呼啸的狂风,还有淅淅沥沥的雨声,并没有任何可以令人生疑的地方!

  可是怎么会?她明明记得自己就寝前关闭严实的房门,怎么会忽然开启?!

  那绝非透入房中的狂风所可以做到的!

  就在玛尔琪玛的百思不得其解时,一个恐怖的念头却如同窗外的闪电一般,划过她的脑海——

  “刺客...”

  宫中为了迎接豊朝使节的到来,必定忙碌无比,也人来人往!加之皇家齐聚宫中,众巴依们也都在一处:这些在玛尔琪玛看来,都是那些叛徒余党所盼望的绝妙契机!

  若是这样,若是这样——她胸腔起伏着,呼吸急促——刺客是冲着谁来的?他们还能是冲着谁来的?!

  “Hakan….”玛尔琪玛颤抖着,紧张自语:“Cemosh…孩子...刺客...”

  突如其来的心悸,让玛尔琪玛几乎站不住,只得用手中的金错刀柱地借力——

  若真的是这些不知廉耻的叛徒,他们一定想要毁掉Hakan最为珍贵的“瑰宝”,他唯一的孩子,以解这些恶徒心头燃烧的愤恨!

  “刺客...有刺客...”

  玛尔琪玛心急如焚地撒开步子,顾不得地板粗糙,赤足飞奔起来,边跑边喊:

  “Ağalar! Odamda biri vardı! Odamda biri vardı!”

  “来人!我的房里有人!我的房里有人!”

  绝不,她决不能让那些人的阴谋得逞!她决不能让那声声唤着她“阿娘”的孩子,那个可怜无辜的幼子,就这样孤独地惨死在她的眼前!

  回廊并不难走,可玛尔琪玛惊慌失措之下,那短短的道路却变得异常曲折,好似看不到尽头一般——

  “Ali,Sadik!你们在哪里?!救命!救命!”

  走投无路中,玛尔琪玛破碎的言语间,能喊出的也只有那禁军统领与御前侍卫的大名,期盼着这两位随时伴驾的武士能听见她绝望的呼喊。

  “快来人啊!有刺客!有刺客!”

  她声嘶力竭地喊着,冲过走廊的弯头,眼看着通向一楼的阶梯近在咫尺——

  突然,一股生猛的力道从后背袭来!那男人一把揽过玛尔琪玛的腰肢,一手狠狠捂住她的嘴巴,愣是叫她发不出一声来,又拖又拽,生生将玛尔琪玛提溜着,带回了走廊的弯道后。

  被捂住口鼻的玛尔琪玛几乎窒息,而腰间的力道却也让她无处使劲,纵使她再努力扑腾,也无力挣脱紧紧的桎梏。

  缠斗之中,一股悠悠的檀香味,却随着那人的动作,从衣衫间幽幽散出。

  这股味道,隐隐约约,似曾相识!

  可惜眼下,玛尔琪玛并无暇深究——她所想的,只是能如何顺利脱身,制住这个狂徒!

  若是单凭力气,玛尔琪玛如何能是一个成年男子的对手?!那人一手紧紧扣住玛尔琪玛的腰腹,让她动弹不得。虽然手中有着一柄金错刀,还有匕首,她却根本无法彻底摆脱那条难缠的手臂,找出机会挥动利刃,让喷涌的鲜血了结这一切!

  怎么办?!她该怎么办?

  灵机一动——当然!她还能重操旧业!

  说干就干,玛尔琪玛奋力扒拉着那捂住自己的大手,瞅准时机,一口狠狠咬下。咸腥的血液顿时弥散在玛尔琪玛的口中,也让身后之人痛苦地闷哼起来。

  该死,那人显然是训练有素之人,这点点疼痛又如何能让他松开手臂的钳制?!

  于是,玛尔琪玛加大了齿间的力道,用上了狠劲,下定了决心将那人的手指啃断!而那罪魁祸首却依然只是痛苦地哼着,不肯松开手臂半分!

  不能再这么纠缠下去!

  猛然抬头,玛尔琪玛用上了吃奶的力气,借着惯性,将后脑狠狠地朝身后那人砸去。

  “咚——”

  鼻骨与头骨相撞的闷响乍然而起,一股温暖粘稠的液体也透过她凌乱的发丝,染上了玛尔琪玛的头皮——是涔涔涌出血!

  一定是她刚才的那一下撞击,将身后狂徒的鼻梁撞!

  这下总行了吧?!

  玛尔琪玛扭动着腰肢,努力想从那禁捁中脱身。另一边,她依然不肯放弃手中的金错刀,奋力挣扎着,想要摆脱那恼人的钳制。

  只要一下——玛尔琪玛暗想——只要让她挥动手中的金错刀,她便一定能让那狠厉的狂徒倒在血泊之中!

  她正这么想着,身后那人似乎早已料到了玛尔琪玛的所想:在紧紧捆住她腰肢之余,那人的满是鲜血的手探过玛尔琪玛的手腕,猛一用力,诡异的酸麻便立刻让锋利的金错刀脱手而出,在“哐铛”一声的脆响中,砸落地板之上。

  果然是身手不凡的勇士!他竟能猜到自己接下来的所想,提前做起准备!

  一时之间,玛尔琪玛有些慌了神——今日遇见的,怕是并非等闲之徒,也全然不同于那群Artvin森林中撵着自己跑的乌合之众!

  没了金错刀,她还有把小小的匕首!

  那匕首虽并不如金错刀寒气逼人,可这袖珍的武器依然无比锋利,绝非能让人小瞧的花哨装饰。

  只是眼下,这把小匕首成了玛尔琪玛最后的希望——她必须出其不意,一招封喉!可她从未细细练习过武艺,更是并不精通近身格斗,又要如何才能反败为胜?!

  深呼吸一口,玛尔琪玛急中生智,渐渐停止了无谓的挣扎。而那忽如其来的顺从,似乎也让那身后的狂徒有些纳闷:明明死死扣住玛尔琪玛腰间的手臂,这时却忽然松开了些许,大有彻底放开玛尔琪玛的兆头!

  就是现在!

  见机行事,玛尔琪玛毫不犹豫,死命用重获自由的手肘猛击对方肋下——这一下,她用了十足的力气,绝不心慈手软!

  坚硬的骨骼击打在紧实的肌肉之上,发出闷闷的沉响。手肘的力道似乎命中了那人的要害,这一次,他痛苦地弯下腰去,而原本紧紧搂住玛尔琪玛的手,也不由自主地垂下。

  重获久违的自由,玛尔琪玛却并不敢耽搁半分!回旋转身,她抬手卯足了力道,狠狠向那人的胸口刺去——

  千钧一发之刻,那只流淌着鲜血的大手生生握住了那柄匕首,将利刃停留在了胸前堪堪几寸处——

  玛尔琪玛做梦也不曾想到,那人竟能徒手接住她力道十足的攻击,用血肉将势不可挡的匕首牢牢握住!

  他紧握的手掌中渗出涔涔的的血丝,饶是玛尔琪玛使足了全力,也依然不能动摇那掌中的匕首半分。

  “你...是谁...”

  黔驴技穷的玛尔琪玛脑中一片混乱——若是那人非得取她性命,她也得知晓究竟是谁人所为!

  仔细打量那人的周身:一席黑漆漆的斗篷几乎笼罩的他的全身。粗糙的斗篷湿漉漉的,像是那人在大雨中徒步而来,悄无声息地潜入这宫中最为戒备森严之处!

  那人紧紧握住自己的匕首,却再没有更多的动作,甚至不再拉拽玛尔琪玛!

  若是他想,现下无计可施的玛尔琪玛又怎么可能还有逃脱的机会?!

  “告诉我...你是谁...”

  玛尔琪玛喃喃道。

  缓缓松开了手中的匕首,那人摘下了在纠缠中近乎脱落的兜帽,而一头乌黑顺直的青丝也映入了玛尔琪玛难以置信的眼眸:

  在他满面的褐色血污之中,玛尔琪玛见到了那抹熟悉的淡笑——

  “是你?!”


(Pinterest@Pecosa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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