百里风蕖

【怛罗斯】45 上

引用诗篇,依然来自《宏伟世纪》


  “你领着你表哥游览了一圈,可还一切顺利?”

  骨节分明的手指捋过托盘中的所有的首饰,最终还是选出了那枚装饰着璀璨钻石的扳指。

  “如您所愿,”玛尔琪玛稳稳地端着那手中的托盘,弯腰恭敬道:“我与我的表哥感激您无上的慷慨,允我们兄妹二人再度团聚。”

  “那就好。” Hakan若无其事道,随手捏过又一枚嵌着硕大宝石的戒指,“可我怎么听说,这位顾使节大人在离开时,看着忧心忡忡,有些不悦?”

  攥紧托盘的手指有些发白,玛尔琪玛吞咽着唾沫,斟酌着该如何作答:

  的确,他们的游览,最终还是以那不欢而散告终。虽然,在返程的路上,二人尽力掩盖这紧绷的气氛,可眼神犀利的众女官们又怎么可能这般容易便被糊弄?!

  “这...怎么...可能呢?”玛尔琪玛支支吾吾道:“我的表哥平日里便一直神色严肃,不苟言笑...也许让大家会错了意...”

  Hakan默默将戒指套上手指,望着躲藏在托盘之后的玛尔琪玛——

  “可今天一早在我面前,面对着一众巴依们,你的表哥可彬彬有礼,侃侃而谈呢!”

  好似话中有话一般——这样的念头,让玛尔琪玛不由地觉得后背发凉。

  如今,她倒是有些后悔自己那一时的冲动,终究还是让心中所想粉碎了她的理智,这才在众人面前露出了马脚!

  要是她不接李承鄞的话,要是她从一开始便心如止水,更不曾出现在那露台之上——

  挥手遣散了那服侍更衣的侍从们,Hakan像是一眼便瞧出了玛尔琪玛的慌乱般,又气定神闲地微笑着理了理衣襟。

  随着木门吱呀地合上,硕大的寝殿卧房中,只留下了那全身有些僵硬的玛尔琪玛,独自面对那双锐利的绿眸。

  “Esra,”他悠悠叹息着,缓缓上前,轻声道:“很久以前,我便与你说过,在我面前,你不必拘束着...”

  伸手接过玛尔琪玛紧紧攥捏着的托盘,将它放置一旁的小几之上——失去了那什物的屏障,玛尔琪玛也不得不直直面对这那志在必得的眼神,无处可藏。

  “告诉我实话。” 

  “请您原谅我们的鲁莽,”深吸一口气,退无可退,玛尔琪玛只得硬着头皮毕恭毕敬道:“我们...我们兄妹间这些无足轻重的小事,怎还能让您...”

  话还未说完,那双原本悠闲背在身后的大手缓缓拉住了玛尔琪玛双手——

  “玛尔琪玛,”Hakan凝视着玛尔琪玛,伸手托起她的脸庞,柔声道:“这里没有旁人,而你我之间,就不需要遮遮掩掩了吧?”

  “告诉我。”

  那简简单单的话语,毫无戾气,可在玛尔琪玛听来,却是那帝王不容置疑的勒令。

  事已至此,她便只得随机应变,先将今日捅出的篓子给堵上,再作打算!

  “请您原谅我表哥的无礼...”玛尔琪玛佯装无可奈何,小声嘟哝。

  “哦?”Hakan挑了挑眉,好似出乎意料,“这位高贵有礼的使节大人,怎么还能有这种时候?”

  他微笑着打趣道。

  “表哥多日不见我,这些日子也是必然十分担心我的处境...”玛尔琪玛叹了口气,“可现在见着我如今这副模样,感慨万千...”

  “感慨了些什么?”Hakan笑着问。

  “我不敢欺瞒您...”玛尔琪玛绞了绞手指,装模作样地将那欲言又止演了个真切,这才嘟囔道:“可实话实说,我的表哥觉得,我如今在这儿不甚妥当...”

  同先前一般,兴许只有那真假参半,才能让那秘密悄无声息的藏于他人的眼皮之下!

  “他想着...让我随他返回家乡,不论豊朝也好,西洲也罢,总还是得与家人一道生活...”她轻声叹息道:“再找个好人家...在他看来,也总比漂泊在外来得好些...”

  原本轻握玛尔琪玛的手似乎加大了力道,紧紧攥着她那纤瘦的手腕,将那金手链的纹理嵌入她白皙的皮肉中。

  “漂泊?”他微微一笑,却好似喃喃自语般念叨着,“他真是这么说的?”

  抬眼瞧了瞧Hakan那有些凝固的笑意,玛尔琪玛急忙像模像样地弯腰请罪——

  “我表哥不过是担心我一人在异乡孤苦伶仃...”她解释道:“东方中原的豊朝人向来看重家族、故土,若非万不得已,更是不肯轻易离家,一去不回...”

  沉默了许久,久到玛尔琪玛都觉着头皮发麻,Hakan这才还是缓缓地松开了手腕上的钳制,深深叹息一口:

  “那么你告诉了他,当初你到底是为什么想要独自一人冲出那片沙谷,跑去遥远南域的天竺国?”

  当初,玛尔琪玛在沙谷中独自行进的一幕,在众人看来的确犹如自杀——若不是这位可怜的女子遇到了什么不得已,她又怎会走投无路,以至于在这片寸草不生,又满是沙盗的山谷中跌跌撞撞地走着?!

  “我的表哥当然明白多年以前,西洲发生的一切...”玛尔琪玛小声道:“那场国家间的争斗,国与国间的仇恨,却撕碎了无数个同我们这般,两族交织、相融多年的家族...”

  “你的表哥既然知道这些,也该理解你为什么孤身一人离开西洲。”

  “我的表哥,他只是...他只是忧虑着我的处境,”玛尔琪玛赶忙道:“遥隔千里,也不晓得这次见面之后,我与家人们是否还能得到苍天眷顾,再度相见...”

  “忧虑你的处境?难道这位使节大人到如今,还不清楚他的表妹如今究竟是谁?”Hakan反问道,轻轻地嗤笑起来,“还是说,在这宫中转悠了一圈后,他依然觉着亲爱的表妹会在这里吃了苦头?”

  “这...不是他的本意…”

  “西洲崇尚豊朝文化,想必也同样格外眷恋故土,”不等她说完,Hakan淡然问道:“经这一年,你也依然思念家乡,也想随着你的表哥一道返回吗?”

  静静凝望着玛尔琪玛,他那双斑斓的绿眼在烛火下晶莹闪烁着。

  她依然想吗?

  当初,她忍痛与整个豊朝的西境作别,那便是她的永别——玛尔琪玛从未想过,自己还会有回到西洲的那一天,回到那片充斥着痛苦回忆的土地上。至于思念,又有那位游子不曾思念过自己的故土,思念过远在天边的家人们?初来乍到之时,那浓浓的思乡也的确曾像个无底的洞穴一般,吞噬着玛尔琪玛空落落的心。

  “经此一年”,同Hakan所说一般,她依然忍受这那离别故乡的思念之苦吗?当然!可也不知什么时候,那蚀骨的忧伤却不常常笼罩在玛尔琪玛的心头——而那如甘霖般的慰藉,却来自与那一位位诚心相待的陌生人,来自他们纯良的善意,也来自一个小小身影全然的信任、倚靠!

  “我...”玛尔琪玛张了张嘴,却一时语塞,不知该说些什么,“我...我想...”

  Hakan见玛尔琪玛那副结结巴巴的模样,也不等她慢吞吞地说完,只是淡淡地笑了笑——

  “我相信,Bahar夫人一定告诉过你这个,”莫名转开了话题,Hakan开始摆弄起了那铜镜边的琉璃宫灯来,“所有的女官们,待她们在宫中侍奉满九年之后,便可以得到财富与土地,衣锦还乡。”

  “如此说来,”他回身,对着玛尔琪玛扯出一抹令人难以捉摸的笑意,“你还得勤恳足足八年,才能等到那个时候。”

  “确...确实如此...”不明所以的玛尔琪玛只得耷拉着脑袋,以不变应万变,“我记得这个...”

  他为什么要提起这些古老又枯燥的宫规来?

  “我想,她也应该教习过你,这并非所有女官的唯一出路。”伸手越过那跳跃的火苗,Hakan自顾自道:“作为高阶女官的你,却还有别的路子...”

  “谁人都知道,Esra夫人是我唯一的御前女官,”他依然笑眯眯地注视着面前火焰,伸手拨弄着其中的棉线:“这样特殊的位阶,也让你成为了让众巴依们都趋之若鹜的绝妙新娘...”

  萨辛旧俗:许宫中女官于前朝官员,以此加深皇家与臣子间的羁绊——这个,玛尔琪玛自然是明白的。

  为什么Hakan会当着她的面,突然提起这来!

  猛然收紧手指,他好似不惧那烈火的灼烧一般,生生掐灭了那跳跃的火苗,又抬眼望着那袅袅升起的青烟,目送着它们飘散在偌大的穹顶间。

  “不过,这些出路,只是于宫中寻常的姑娘们而言,”无声沉默了许久,Hakan缓缓收回了手,捻着拇指间的墨黑的碳灰,悠悠道:“只是于那些卑微的女奴而言罢了...”

  “而你,”他回身,用那双鹰隼般锐利的双眸紧紧凝望着玛尔琪玛,笑道:“你说得没错,你从来不是一位Cariye (جارية), 不是一位出身低贱的奴仆,更不是战场上的俘虏,一位Köle(奴隶)。”

  果然,隔墙有耳!

  她在那情急之下,一时急火攻心喊出的那句,那唯一一句并非豊朝官话的言语,果然被有心之人听了去!

  玛尔琪玛险些踉跄着,瘫倒在地:哪怕她再小心谨慎,在那宫中偏远的一处露台边,Hakan竟依然能对她的一举一动,了如指掌!

  但愿,那短短的一句,便是那有心之人能明白的唯一!但愿,无人知晓露台上那段痛苦争论,到底为何原由!

  “陛下...”玛尔琪玛忍下心中翻滚的不安,微笑着佯装镇定,“下午,我与表哥便由着他的这点看法拌了点嘴,没想到竟传到了您的耳朵边...”

  既然如此,与其死命否认,倒不如静观其变!

  “请您原谅他的措辞,以他的理解,我的表哥执意认为我在这宫中极为不妥,”玛尔琪玛小心翼翼道:“据他所知,这大都宫中的妙龄女子,无非都是些失去自由,国破人亡的卑贱女奴罢了...”

  “他执拗地认定我家国尚在,肯定不能受这委屈...”

  搪塞一通后,玛尔琪玛也垂下了脑袋。她不敢再面对那双犀利的绿眸,更是怕那锐利的眼神将击穿自己所有的伪装,探明心底深处的秘密!

  “你的表哥说的不错,百年来,大都的宫中不过是女奴们的囚牢罢了...”不知何时,Hakan渡着步子,缓缓来到了玛尔琪玛面前,“可这几百年间,也唯独只有你,与众不同...”

  “你,是我用七杆秃克旗护送而来的女子,”这一次,他伸出双手来,轻轻拢过玛尔琪玛有些微微颤抖的肩头,喃喃道:“你该明白,你并非这里普通的侍女、女官...”

  原来从一开始,那让玛尔琪玛受万众瞩目的那七杆秃克旗,根本不是侍从们自作主张而献上的殷勤!

  “玛尔琪玛,”Hakan捧起玛尔琪玛显然有些茫然无措的脸庞来,“我原野上最勇敢的雌狮...”

  “别再‘漂泊’,而是在这片土地上扎根,散出你火红的叶片吧!”斑驳浓绿的眼眸中透出那璀璨的明亮,Hakan凝望着早已无所适从的玛尔琪玛,一字一句道:

  “你,是我母亲的皎洁的圆月,是我阿妹无所不知的阿姐,是Sibel阿妹无话不谈的朋友——你,是我无以为报的恩人,也是我无比信任的挚友...”

  “我的小狻猊早已无法离开他的阿娘...”抬手,他轻轻摩挲着玛尔琪玛的脸颊,“而我,亦然。”

  Hakan淡淡地微笑着,柔柔地望着那僵直在原地的玛尔琪玛,那双孔雀石般斑斓的绿眼格外纯净。

  Hakan怎会知道,自己背后那不堪回首的曾今?他又怎会料到,若是他选择与自己的命运交织一道,等待着他的,会是何等晦暗无比的将来?

  不知是什么凉丝丝的液体,不知不觉地滑落了玛尔琪玛的面庞,最终缓缓滴落在她的前襟之上,晕开了朵朵暗淡的花。

  那是惊喜的泪花,还是那绝望无声的呼喊?

  她该惊喜自己全然占据另一位统御四方的君主之心,成为那草原、西域所有女子所艳羡的对象?那么,她该绝望吗?对于卷入那无休无止的纠缠,夹在那西方雄狮与东方巨龙的斗争之中,直至粉身碎骨的命运,玛尔琪玛又该感到绝望吗?

  “你瞧瞧你,哭什么?”用指腹抹去那眼角滑落的泪水,Hakan有些哭笑不得,“月亮般美丽的脸庞上,不该让那眼泪的痕迹所玷污。”

  可不断滚落的泪,还是不得不让他抽出腰带间的手帕,轻轻为玛尔琪玛擦拭着。

  顺滑的浓紫丝绸,带着苏合香温和的馥郁,划过玛尔琪玛的脸庞——

  “命运究竟为我下了何等诅咒?”

  顺着那轻柔的动作,Hakan轻盈地笑着,悠悠吟唱道——

  “鲜活的热血浸润着我的眼泪,”

  柔软的绸缎轻轻拂过玛尔琪玛的睫毛,拭尽了她眼眶之中沁出的湿润。

  “而命运却毫不顾忌地让那血泪肆意挥洒。”

  贴着那有些苍白的脸颊,骨节分明的手小心翼翼地擦去了她脸颊之上的长长泪痕。

  “何曾几时,凶猛的狮子也在我的利爪下战栗,”

  收回手中的帕子,手指摩挲着别过她散落的鬓发,浓绿的眼眸悠然凝望茫然的黑瞳——

  “可对那靓丽的明眸,命运竟让我根本手无寸铁。”

  这饱含绵绵情意的诗篇,任何青涩的姑娘听了,都暗自心花怒放吧?

  可时至今日,历经生离死别,玛尔琪玛早于那青涩单纯的过往作别。如今,她所听见的,除了那有苦难言的心酸之外,便是那深深的忧愁!

  闭上了双眼,躲开了那抹深邃的绿色——要如何?她究竟该如何?!

  最终,深吸一口气,玛尔琪玛微微耸动着紧绷的肩膀,缓缓从那温暖的桎梏之中退开身来。

  “请您原谅...”

  再没有勇气抬眼查看,面对那近乎僵在原处的双手,玛尔琪玛只得压低了脑袋,毕恭毕敬地弯腰屈膝,深深行礼:

  “原谅我的失态…”

  良久,一阵寞然的笑声,才幽幽地从头顶传来。

  “难道你不该亲吻我的衣摆,领受这恩赐的殊荣?”浑厚的声线之中,掩藏的却是那浓浓的失落

  她又该如何作答?!

  “请您原谅,可我...我无法这么做...”深深压下脑袋,玛尔琪玛答道:“如我从前所说…我只愿忠心侍奉您与您宝座之下的帝国,以报答您在沙谷中予我的仁慈…”

  沉默,一阵死寂一般的沉默吞噬着周遭的一切。

  “好…很好…”

  那声冷冷的笑,几乎如同冰锥一般扎入玛尔琪玛弯曲的脊背,使得她不寒而栗。

  “我的确不该把你带来这里,”Hakan自嘲般轻笑了起来,“惹得如今你的表哥十分不悦,而你也浑身不自在….”

  他叹了口气,黯然道:

  “起身。”

  平静中蕴藏的暗流,却让玛尔琪玛不敢有所动作。她依然愣愣地压低了腰肢,紧紧盯着那脚面前的地板

  “我让你抬起头来。”

  接踵而至的命令,无疑显明了那逐渐耗尽的耐心。

  “请您原谅,陛下…”玛尔琪玛依然不为所动,只是小声谨慎道:“我…”

  半句话还未脱口而出,那突如其来的力道却猛然托起她的下颚,迫使她直起腰来——

  “玛尔琪玛,我的玛尔琪玛…”

  她有些失措地对上了那双无比失望的绿瞳:Hakan嗫嚅着,自言自语一般,却死死注视着面前的玛尔琪,分毫不肯松开那捏紧她下巴的力道。

  “为什么?”他质问道:“你究竟在害怕些什么,又在犹豫些什么?!”

  这近乎歇斯底里的逼问,玛尔琪玛怎么觉得似曾相识?

  何曾几时,在那遥远的玉门关,她好像也曾听到另一个人发狂般狠狠质问站在城墙之上的自己?

  “陛下…”

  “告诉我!”

  “是我不愿!”

  出乎意料,玛尔琪玛挣扎着,奋力挣脱了那牢牢钳制自己的手掌,跌跌撞撞地往回退去。抬手抹了抹下颚微微的红肿,她还是狠下了心:

  “既然陛下想得到我的答案,那我也无可隐瞒…”玛尔琪玛理了理挣扎中有些凌乱的衣裙,平静道。

  伸手缓缓摘下那脖颈间缠绕的项圈链,那条丑陋的疤痕便即刻张牙舞抓地暴露在人前,诉说着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。

  “我脖颈之上的疤痕,想必您也知晓,那是最为致命的刀伤…”玛尔琪玛淡然道:“上一次同您这般询问我之人,狠狠将我的心践踏在地...”

  “因为他,我的脖颈之上也留下了这可怖的疤痕…”

  “于是现在,”她深吸一口气,又将那首饰麻利地戴上,“我再不相信任何人。”

  沉默了良久,Hakan才吐息着,缓缓道:

  “你也是这么在海堤上劝慰Fiko的…我知道…”

  “难道,这些时日里,我也还是没能赢得你的信任吗…”

  简短的询问,却充斥着无尽的失落。

  玛尔琪玛抿紧了嘴唇,无言以对,只得转开视线,再度低下头去。

  “玛尔琪玛,我的红枫,”长长的叹息过后,Hakan沉稳的脚步慢慢靠近了玛尔琪玛,“过去发生的一切,使得我爱惜,更加敬佩你…”

  “可至你踏入大都宫门的那一刻起,你便是我的,”他悠悠道:“是我的后宫之人…”

  “请您…”玛尔琪玛慌忙道。

  话还未出口,眼前缓缓坠落的一方布料便引去了她所有的目光——那抹浓紫色浸润着玛尔琪玛先前的泪花,悠然掉落在柔软的地毯之上。

  “这是…”

  她瞪大了双眼,浑身不禁微微战栗起来。

  “既是我的后宫之人,那么这则古老的宫规依然适用于你,”Hakan淡然道:“捡起来,它是你的。”

  玛尔琪玛惊恐地盯着面前那方精美的手绢——落在面前的紫手帕,乃是宫中所有女子们所翘首期盼的!

  那通向无上荣华的“钥匙”,如今却在玛尔琪玛的眼中,成为了最恐怖的存在!

  “你愿意什么时候踏过璀璨之路,愿意什么时候来到我的身边,我可以慢慢等待你的答案,”Hakan悠悠道:“但是这手帕,你且先收着!”

  这并非商量,而是毫无余地的逼迫!

  “请饶恕我的无礼,”玛尔琪玛颤抖着,喃喃道:“我不能…”

  “你是希望,”Hakan却毫无怜惜地盯着玛尔琪玛,扯出一抹神秘的笑,“我通知Sechil夫人,让她按例操办,今晚亲自将那手帕送来你手中?”

  不行!绝对不行!

  李承鄞如何能眼睁睁地看着这样的事在他的眼皮底下发生?!

  “不…不行…”

  玛尔琪玛空洞地盯着那方浓紫,语无伦次地喃喃着。

  “你的表哥不满你在这儿朦胧的身份,”Hakan并不打算放过玛尔琪玛:“那么,我许你的,总该使他满意。”

  他又怎么可能会满意?!夺妻之恨,岂能忍?!

  而玛尔琪玛再清楚不过,如此一来,狂怒之中的李承鄞,指不定能做出什么来!在这异国他乡,他若一时鲁莽,一定会要了他的性命的!

  绞紧了身侧的裙裾,玛尔琪玛死命摇了摇头。她强忍着浑身的战栗,矗立原处,一动不动——怎么办?!到底该怎么办?!

  如同被逼入墙角的小兽一般,玛尔琪玛绞尽脑汁,却仍走投无路!

  “是您方才说的...我并非普通的Cariye,也非您的Köle...”

  紧绷的神经终于斗不过无尽的压迫,如琴弦一般,在玛尔琪玛的脑海中绷裂,耗尽了她仅存的一点理智——

  “身为一位寻常人家的女子,我依然享有着自由之身…”

  沁入骨髓的寒意,随着那阵冷冷的嗤笑,从Hakan紧咬的牙关中滑出。

  而玛尔琪玛咬了咬牙,接着直言不讳道:

  “按照萨辛的律例,即便高贵如您,也不能逼迫于我!”

  “西洲的玛尔琪玛!”

  咬牙切齿的怒喊,被戏弄之后的恼羞成怒,相约接踵而来。

  山雨欲来风满楼。

  这时,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却忽然响起,打断了所有的争论。

  Hakan长舒一口气,似乎是用尽全力压下心中的熊熊燃烧的怒火一般——

  “进来!”

  木门由门口的侍从们恭敬地推开,而一个高大的身影急火火地踏着步子,走入了房间。

  而玛尔琪玛也如释重负!终于得了机会回过神来,她抬眼悄悄瞥了瞥眼走入之人:

  门口矗立的那高大身影,除了那位侍卫Sadik,还能有谁?不过眼下,这位大个子的神色却让玛尔琪玛忆起了在沙谷大营之时的那一幕——

  那一夜,在一片狼藉的皇帐之中,率先赶来的Sadik也是这般瞪大了双眼,惊诧又尴尬地望着自己与Hakan好一阵子。

  “陛下…”

  他结结巴巴着,进退两难,最后只得负手恭敬地行礼——

  “我…我…我不知道您正与…”

  Sadik瞧了瞧满面泪痕的玛尔琪玛,又缓缓将视线挪去了那地毯之上的浓紫手帕——他本就十分复杂的脸色,也在一瞬之间变得惨白——

  “我…我...让...让他们再等等!”他自言自语般支支吾吾着,无头苍蝇似的手足无措,正打算后退着离开,“请原谅...我无心打搅…可是...并没有人告诉我…”

  “你是有什么要紧事吗?!”早已失去耐心的Hakan没好气地问道:“Sado,哪里来的那么多废话!”

  “我有…”

  原本便不善言辞的Sadik这会儿更是涨红了脸,吞吞吐吐,努力挤出几个词来:“晚上…”

  “晚上出什么事了吗?!”

  “是....Validem为使节大人所设的宴会…”Sadik低着头,红着脸,小心翼翼道:“Sechil夫人传来话,说是一切准备妥当....”

  “而...而豊朝的顾使节大人...也正在庭院中等候您的驾临…”

  李承鄞来了,他就在窗外那片庭院之中!

  玛尔琪玛绞紧了手指,心乱如麻——眼前纹丝不动的紫色帕子,却显得无比刺眼。那抹浓郁的紫色,仿佛冰锥般,毫不留情地扎入她绞痛的心!

  “我...我...马上去通知使节大人...”

  见Hakan并不作答,Sadik的脸愈发像那烧灼的烙铁一般通红,慌慌张张地耷拉着脑袋,再度打算夺门而出——

  “请...请他再耐心等候一会儿...”

  “够了!”

  Hakan抬手喝斥,这才算是止住了Sadik的手忙脚乱,“不必让使节大人久候!”

  随手从一旁的小几上取过那顶华美的包头,他打量着那缀于额前的耀眼宝石。

  “顾使节大人既是豊朝而来的贵客,也是我们Esra夫人的表兄...”回身,Hakan望了望玛尔琪玛,无可奈何地叹息一口:“我们怎么能让他百无聊赖地等候多时?”

  玛尔琪玛压低了脑袋,缄默无言。可Hakan并不在意,只是径自说了下去——

  “要是我们的贵客有任何不满,那便是我们照顾不周。”利索地戴上手中的包头,他理了理那垂于肩头的巾带——

  “你表哥的事,”俯身向前,Hakan凑近玛尔琪玛,意味深长道:“我们晚些时候再逐一解决。”

  不等玛尔琪玛作何反应,他便背着手,大步离开。

  浑身紧绷的神经,终于在那一刻松懈!玛尔琪玛缓缓抬头,望向那窗格外——

  郁郁葱葱之中,一抹身着华服的身影,正在庭院中的喷泉旁,静静等待。


("Rise of Empires: Ottoman - Mehmed vs. Vlad"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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